2020年04月04日20:36 來源:中央廣電總臺中國之聲
最近兩周,阿楠夢見過外婆很多次。
外婆不幸去世以后,阿楠有點奇怪,媽媽似乎很平靜,和往常沒什么兩樣。
直到有一次,媽媽翻到很多年以前給外婆寫的信。情緒就再也繃不住了。
媽媽哭著對阿楠說,媽媽以后找誰撒嬌呢?那一刻,阿楠覺得自己反而更像是媽媽。
肖勁松明白,疫情讓每個人都接受了一場“生死教育”。從心理危機干預的視角看,不少經歷了喪親之痛的人,還在學習如何面對。
“身體狀況好了,心理問題卻出現了”
1月30日下午,肖勁松接到醫院感染科主任的緊急求助電話:一位患者情緒激動,不配合治療,有輕生的念頭。
病房里,不安的情緒從患者不停揮舞的手臂蔓延開來。護士給她打針,幾次都打不進去。
原來,他們一家七口人都被感染。包括她的父母、丈夫還有6個月大的孩子?!拔野岩患胰硕己α恕?,她的語氣充滿自責和負罪感,“我是家里的罪人”。
肖勁松是武漢大學中南醫院神經內科主任醫師,他的另一個身份是湖北心理咨詢師協會會長、國家高級心理咨詢師。進到病房和患者談了三十分鐘,肖勁松說,通過談話找到她心里的結是第一步?!拔疫€有沒有救?”“我的家人能不能得到救護,能不能治好”?這些疑問得到肯定的答復之后,需要做的是調整他對事件的認知模式。
“疫情之下,你也無能為力,每個人都是受害者?!薄澳悴皇亲锶?,你和家人是一個戰壕里的戰友,全家人是團結一致的,你們共同的敵人只有病毒”。
幾天后,肖勁松得到反饋,這位患者的情緒逐漸平復,也在積極配合治療。另一個好消息是,她的孩子檢測結果是陰性,沒有被感染。
肖勁松還接到過一位男性患者的求助,電話里的聲音急迫而無助,“請你無論如何都來病房一趟”。心理醫生為了盡可能減少傳染的風險,對患者的心理救援更多以電話的方式進行?!暗械臅r候,患者就是需要一雙看得見的手拉他一把”。
這名患者入院時病情并不算重,但情況卻在一個晚上急速惡化?!安∪丝赡芙洑v了免疫風暴”,血氧飽和度從100驟降到50。幸運的是,在醫生們緊張討論到底要不要上ECMO時,4個小時后,患者的血氧飽和度又奇跡般地恢復了正常。這名患者也從重癥監護室轉到了普通康復病房。
但他偏偏是在病情持續向好地情況下尋求緊急心理支持。
原來,除了血氧飽和度最差的那段時間,他始終保持清醒狀態,他清楚地知道自己的身體經歷了怎樣驚險的過山車。
上海援鄂心理醫療隊領隊、上海市精神衛生中心副院長王振也遇到了類似案例,有時心理問題并不只是以情緒的形式表現出來,“醫生通知一位患者準備出院,但聽到‘好消息’,患者反而出現了胸悶、喘不上氣的癥狀”。
王振說,其實這些身體癥狀并非來自于新冠肺炎,而是來自心理問題?!拔腋杏X自己沒有康復,為什么讓我出院?”“出院以后隔離點條件不好怎么辦?”“家人會不會不歡迎我?”
經過心理疏導,這名患者癥狀逐漸消失。三天后順利出院。
在王振和隊友們支援的金銀潭醫院,病房里的焦慮、抑郁并不少見,他說,“不少病人身體狀況減輕了,心理癥狀卻顯露了出來”。
“與地震不同,疫情持續時間長,
甚至可能出現復合型創傷”
王振的團隊2月21日抵達武漢。此后,以精神科??漆t生為主的心理醫療隊,由國家衛健委統一組織,從全國各地陸續趕赴武漢,進入定點醫院和方艙醫院?!斑@次疫情有特殊性,持續一個月左右時人們仍處在‘應激期’,在這個時間點有序、科學地開展心理干預,是及時和必要的?!?/span>
王振說,除了臨床患者的“心理急救”,更多的心理援助以緩慢而持續的節奏展開。
“特別是對那些在疫情中遭遇重大變故甚至親人離世的人來說,心理創傷導致的抑郁甚至創傷后應激障礙(PTSD),大多會在1到3個月后出現,少數甚至會在1年以后爆發。”
那場大哭之后,阿楠開始讀懂了媽媽,“她也曾是個孩子,她也是第一次面對失去?!?/span>
武漢市精神衛生中心“心心語心理熱線”心理咨詢師李智,是來自北京的心理志愿者。她曾經聽到一個類似的困惑,一位來電者求助,自己似乎失去了哀傷的能力,“我爸爸前幾天去世了,我和爸爸關系很好,可我為什么并不那么難過?”
“其實,出現這樣狀況的不止你一個。并不是你不哀傷,更不是你不愛爸爸?!崩钪钦f,心理學中有一種“隔離機制”“壓抑機制”,當一個人感到特別痛苦時,往往會產生生物意義上的防御機制,屏蔽哀傷和痛苦,短時間內表現為“似乎不那么難過”或者“哭不出來”。
但就像即將爆發的火山,“你無法給每個火山口都蓋上蓋子”,幾個星期或者幾個月后,當遇到某一個場景,也許是和爸爸去過的球場,也許是別人家的親人發生不幸,甚至也許是一件和這件事完全沒有關系的事,都有可能觸發開關,所有情緒就會突然爆發?!皩ψ约?、對周圍的人,都可能造成危機?!?/span>
5·12大地震時,肖勁松是湖北支援四川心理救援隊的培訓導師。大地震讓很多生命戛然而止,映秀鎮漩口中學的時鐘定格在了5月12日14點28分。肖勁松說,“很多人出現應激障礙,比如房屋倒下的瞬間經?!W回’。那段短時間的記憶成了很多人觸發創傷后應激障礙(PTSD)的‘按鈕’?!?/span>
與地震、火災等災難不同,新冠肺炎疫情已持續數月。長期從事臨床心理工作的王振,主要研究領域包括心理應激與心理創傷。王振告訴記者,“汶川地震更多是關于某一個瞬間的一次創傷事件。但這次對很多患者和家屬而言,在兩個多月的時間里,這樣的‘按鈕’可能不止一個?!?/span>
“人有很強的心理韌性”,隨著疫情防控形勢好轉,一些因疫情而起的創傷會被時間撫平,完成自我愈合。但如果創傷的水位超過了心理的閘門,尋求幫助是必要的。
王振理解求助者內心的徘徊,不少人被病恥感困擾,“這并不是一件丟人的事?!薄半m然復合型創傷療愈難度增大了,但如果及時尋求專業心理治療,絕大多數仍是可以治愈的”。
“白衣英雄的斗篷下面,
其實是一個個可以選擇不堅強的普通人”
從2月中旬開始,各支援漢醫療隊開始陸續配置了專門的精神科醫生。目前已經有超過400名精神科醫生來到武漢,他們的任務,重點在保障醫護人員。
在直面生死的一線,醫護人員受到了巨大的心理沖擊。復旦大學附屬中山醫院重癥醫學科鐘鳴醫生,已經在金銀潭醫院奮戰超過兩個月。私下里,同事給他起的外號是“ECMO大神”,似乎他總能創造奇跡。但鐘鳴坦言,“這次真的不一樣”。
與以往很多轉入重癥病房就處在深度昏迷狀態的病人不同,鐘鳴曾經遇到一位患者,他剛跟患者說,“如果你再好一點我就要把你轉出院了”,但第二天卻得知這名患者病情突然加重不幸去世?!爱斠粋€非常鮮活的人,在跟你有很多交流互動之后,突然不好了,給人的沖擊是很大的”。
不過,根據多家武漢心理熱線的反饋,幾乎沒有醫護人員撥打心理熱線。
王振告訴記者,只有當出現了嚴重失眠的情況下,他們才會想起求助精神科同事?!岸鄶抵皇窍M_點幫助睡眠的藥”。
“前期他們陷在高負荷的工作中,無暇‘舔舐傷口’?!蓖跽裾f,醫護人員身上的白衣,并不是心里的鎧甲,一些創傷如果沒有經過及時的療愈也存在隱患。這或許是許多醫護人員離英雄這個詞最近的一次,但“英雄的斗篷下面,其實是一個個可以選擇不堅強的普通人”。
“創傷總是先于語言的”。王振和他的團隊在開展談話治療的過程發現,并不是每個人都能清晰地描述自己所經歷的事件?!耙驗閯搨麑⑷藗儽频搅死斫饽芰Φ倪吘墶保嗟臅r候他們只能做出情緒化的表達?;蛘?,干脆保持沉默。
醫務人員也不例外。
王振說,“很多人只是不允許自己不堅強”。要讀懂每一句“我沒事”里的“有事”,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斑@需要技巧,更需要信任。”
3月7日,在金銀潭醫院的小花園里,王振和隊友們為女醫護人員開了一場“巴林特小組”心理敘事分享會。王振告訴記者,“護士居多,也有少數醫生,他們都不是主動來的,感覺像是為了完成任務才來的?!?/span>
“但來了之后就有效果”。在精神科醫生引導下,隊友們逐漸打開了心里的鎖。
一位本地的醫護人員說,在早期一床難求的環境下,醫護人員經受著身體和心理的雙重壓力。“一位朋友打電話說,我的家人病了,沒床位,你救救我吧?!薄皩嵲跊]有床位,你告訴我在家里應該怎么辦?”
王振能感受到這名醫護人員的無奈,“一個電話、兩個電話、三個電話……后來她甚至不敢再接電話,直接把手機放在家里”,因為“每一次電話都是一次心痛,每一次電話都是一次創傷”。
這些從來沒跟人分享過的壓力在表達之后得到了宣泄。逐漸地,不少醫護人員開始主動尋求精神科醫生的心理支持。“宣泄之后的舒暢感是一個好的開始”。王振說。
王振建議,為醫護人員配置相應數量的精神科醫生應當成為突發應急事件的標配。理想狀態下,應當按照1:10或者1:20的比例配置?!暗F在顯然是難以實現的?!?/span>
武漢本地醫護人員和各地援(鄂)漢醫療隊隊員,總數超過七萬,而援(鄂)漢精神科醫生約400多名,比例尚不足1:100。
中科院院士、北京大學第六醫院院長陸林說,目前我國大約有3萬多名精神科醫生,相比發達國家人均精神科醫生數仍存在較大差距。與心理治療師、心理咨詢師不同,趕赴前線的精神科醫生原本應當主要承擔醫護人員心理的保障工作,但實際情況是,精神科醫生還需要承擔大量原本并非他們職能范圍之內的任務?!安皇撬麄儾荒軐ζ胀ɑ颊咦鲂睦碜稍?,是他們原本可以發揮更大的作用。”
“心理熱線:那些看似不相關的問題,
其實都與疫情有關”
除了線下的精神科醫生、心理治療師,還有上千名來自全國各地的心理咨詢師守候在熱線當中。
武漢精神衛生中心的“心心語”心理熱線(027-85844666),已經開通了24年。疫情爆發前,每天在常規工作時間由心理咨詢師值守一部座機,就基本可以滿足咨詢者日常需求。
然而,疫情爆發后熱線數量激增。
2月5日,熱線正式調整為24小時工作制,并通過科技手段實現云接聽,由150余名全國各地志愿者輪流排班。咨詢師從600多人的報名者中選出,每人每周接聽3個小時。
武漢精神衛生中心醫生張家秀介紹,很多年輕咨詢師很有熱情,但如果倉促上陣,甚至可能出現“替代性創傷”。為了防止這樣的情況出現,定期會有業界的專家老師為志愿者們做督導。每一通電話背后都有一整個團隊做支撐。
截至3月31日,“心心語”心理熱線總接聽量達到8385通。
焦慮、內疚、恐懼、傷心、不安……8385種情緒從電話的這頭傳到那頭。
疫情初期的電話,普通市民占了大多數。河北邢臺的咨詢師謝順領說,懷疑自己被感染的“疑病”現象大量出現。“自己一量體溫,只有36.3℃。”
電話那頭的心理咨詢師翟娟已經有13年的從業經驗。她最早接到的電話,來自一名雙向情感障礙者。疫情爆發后,“原本有心理疾病、精神疾病的人最敏感、最先感知到不安”。
翟娟說,這名女性求助者情緒低落,什么也不想做,她認為自己的精神疾病是一件很羞恥的事。疫情來襲,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甚至時常出現臆想,“想象自己是醫務工作者,被感染,然后英雄般地離開?!?/span>
翟娟小心地安撫她,“在你的表達里,我聽到了你很想為城市承擔點什么、他人做點什么,但是自己的現狀也很糟糕!可我認為,你已經做到自己的最好狀態了!”電話那頭是10多秒的停頓,然后是一個深呼吸,“謝謝你!我會堅持的,至少我還活著!”
“他們需要的只是不過是被當作正常人看待,被理解、被尊重。”翟娟告訴記者,其實心理熱線能做的很有限,并不能算“心理治療”,更像是“心理支持”?!叭缤活w心理的速效救心丸,但能不能起到效果全看咨詢師的‘火候’”。
每通電話的咨詢時間被嚴格限制。
從最初的40分鐘,到30分鐘,再到20分鐘?!靶睦頍峋€與面詢不同,并非傾訴越多,效果越好”張家秀說。
經驗豐富的咨詢師聽5-10分鐘就可以對患者的程度進行評估,捕捉有效信息,再用5到10分鐘給予積極的支持和合理的建議。如果是熱線無法解決的問題,還可以通過武漢市精神衛生中心尋求精神科醫生幫助。
翟娟解釋道,假如你的實際年齡是30多歲,而在熱線咨詢中表現出來的也許是十幾歲的狀態。心理學中把這稱為“退行”。所以你給他的時間越多,“退行”的程度就可能越深。
很多電話接起來的第一句,都是“我還以為打不通”“我只是試著打一下”。
翟娟說,每一份小心翼翼都讓人心疼?!翱梢韵胂?,選擇撥打電話時他們遇到了多大的心理沖擊。”
咨詢師李智說,表面上看,并非每個市民咨詢的問題都與疫情直接相關,但從心理學角度講,很多都是在疫情大背景之下的,“一部分求助者意識不到這一點”。
李智還是北京一所大學的心理咨詢師。她注意到,學生們在校園BBS上關于和父母關系的話題近一段時間大量增多。“很多同學進入大學之后,或許再也沒有和父母待過如此長的時間”。
來自武漢的熱線同樣如此。小區封控之下,無論是社區工作者還是隔離在家的人們,都積壓了大量的負面情緒。李智坦言,“熱線里親子關系、夫妻關系,甚至各種婆媳關系問題都比以前要多”。
翟娟說,這幾天,熱線電話的數量開始有所回落,疫情不再是唯一的咨詢主題。不過,更讓人擔心的其實是那些還沒有打電話或者尋求幫助的人。
“灰犀?!币獊砹?,
那些藏起來的創傷怎么辦?
“灰犀牛”是金融術語,指大概率會出現的危機。肖勁松把這個概念用在了武漢可能出現的災后心理危機上。
“創傷是逐漸顯現的,此次疫情慢性應激的特點會很突出,有些人會找到新的平衡,但有些人會失衡”。肖勁松判斷,需要心理干預的人群里,大約只有10%尋求了心理援助。
“與2008年時相比,國家層面災后心理危機干預已經有了明顯進步,”陸林說,隨著網絡通信技術的通達,越來越多的熱線渠道、網絡咨詢渠道開通。“心理疏導和心理干預”已經不再是一個新概念,但普通民眾的心理知識普及仍需要加強。
一些情緒問題和心理問題可能通過身體信號顯示。陸林談到了一位患者,總以為自己胃出了問題,拖了幾個月,胃鏡做了很多次,后來才發現其實胃部的不適是由心理問題引起的。
同濟大學附屬東方醫院臨床心理科醫生馮強,回顧自己在武漢客廳方艙醫院的經歷,他提到了一個詞:“主動”。
“與等在電話中不同,那些躲在熱鬧之外的情緒,大多不會選擇求助,需要我們主動去發現。”馮強還借助了志愿者社工的力量:“比如有的患者不愿意跟醫生講的,可能會跟社工講,社工如果察覺患者需要心理幫助,會把信息提供給我,我們進艙時再做有針對性的心理援助。”
王振認為,心理干預的重點在于識別。但識別并不等于“挨家挨戶上門”,而是需要“信任”基礎。
有心理工作志愿者問王振,可以對康復驛站的出院患者提供哪些心理幫助?他回答說,最大的幫助就是最日常的關心,建立聯系、建立信任,“假如他后續遇到心理困惑,第一個就會找到你?!?/span>
肖勁松說,如果心理工作者們不主動出擊,那么心理危機的“灰犀?!本筒皇谴蟾怕适录?,而是必然事件了。
線上線下結合的方式,讓武漢本地的專業心理工作者們,擁有了來自全國的大后方。雷神山醫院任心理工作組組長程文紅介紹,雷神山醫院的心理團隊以上海和陜西的6位精神科醫生為主,與中南醫院的心理醫生團隊密切配合,他們還在線上招募了35名心理治療師團隊,作為線下力量的補充。同時,當地的社工志愿者也待命,作為病人出院回家之后的心理支持力量。
讓心理咨詢師“進社區”和“進農村”是肖勁松下一步的打算,“老年人是目前心理干預的短板?!?/span>
湖北省心理咨詢師協會正在加緊培訓近千名心理咨詢師,嘗試讓心理服務在社區扎根。但肖勁松坦言,經過兩輪培訓能夠達到上崗標準大約四百多人,線下力量仍有短缺。
“不僅是像以前,搞搞活動、辦辦講座”,肖勁松說,這或許是一個漫長的過程,“目標是讓心理工作融入社區的日常運轉,爭取讓每一個社區都有相對固定的心理咨詢師或者經過專業心理培訓的工作人員,與社區網格員配合,盡可能讓居民的潛在心理危機得到及時的干預”。
肖勁松明白,即便這樣做也并不能百分之百找到那些真正需要幫助的人?!暗@個工作必須要做。太多情緒被壓抑?!薄盎蛟S,需要3-5年的時間。”
“每個武漢人都有自己要過的心理關”
外賣員老計從大年初一起就奔波在武昌的大街小巷,很多訂單背后都有一段故事。有醫生給ICU同事點的,有女兒送給醫生爸爸的,還有市民送給貴州醫療隊的。
老計說自己脾氣急。2月一份訂單就令他上火。
訂單要求里寫著,一份肉松紅豆面包加一份新鮮熱干面。老計說,第一眼看到訂單,他的想法是“嚯,真是個小少爺”。但轉念一想,隔離在家一個多月,這兩份食物或許就是這個年輕人最真實的心理投影。
“新鮮熱干面和袋裝熱干面是兩種東西,對武漢人有特別的意義”,老計后來告訴這位年輕人,“我能理解,我也一個多月沒吃新鮮熱干面了?!辈⒉皇敲總€人都能像醫護人員那樣和病毒來一場直接較量,但每個武漢人都有自己要過的那道心理關。
阿楠在自己的微博里寫道:比起“你要加油”,還是更喜歡,“不用那么堅強,來,到我懷里哭一場”。
阿楠很慶幸家里在最難過、最壓抑的階段,還有三只寵物。它們活蹦亂跳,“不經意就跟著快樂起來”。
武昌區某小區負責小區封控的下沉干部錢輝說,“有居民不理解我們的工作,對我們發脾氣。我們心里不好受。但后來覺得,他并不是針對我,只是悶在家里太久了,情緒不在這里釋放,就會在那里釋放,也就釋然了?!?/span>
有人說,小區封控期間屢有沖突,是武漢人潑辣直爽的性格使然。肖勁松不這樣認為,“疫情帶來的心理影響正在悄然影響每個人。”
王振說,地震的時候,如果跑到一個空曠的地方,你會覺得自己是安全的。但疫情不一樣。在武漢,即便你沒有和病毒“正面交鋒”,但也一定感受到了病毒的威脅。沒有人能做到不焦慮。
“這是一座城市的心理創傷,需要時間慢慢愈合?!?/span>
一個多月沒有回家的爸爸,就要從康復隔離點回來了。
27歲的劉雨做了一件在自己看來很勇敢的事,留下來等爸爸。她把這段微妙的心情記了下來。
“心理上還是擔心爸爸會帶病毒回家,上午匆忙把媽媽送到對面大姐家了,本來家人也讓我一同過去的??梢幌氲桨职忠呀浺粋€人在外面待了那么久,一回家全家人都不在也不是那么回事,于是決定一個人留下來陪他。”
劉雨說,想到選擇留下陪爸爸這件事,感覺像是疫情給自己考了次試,“好在自己考得不錯,有一點小驕傲”。
這或許就是看不見的心理世界里,一個普通武漢人的英雄主義。
劉雨曾在社交平臺看到過一張武漢路牌,那條路的名字很治愈,叫“新生路”。
劉雨說,解封以后,她有兩件事情要做,一個是去吃份新鮮的熱干面,另一個就是和“新生路”的路牌拍一張照片。
(阿楠,劉雨均為化名)
策劃:高巖
編審:郭靜
記者:李行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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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好,我是新青年沙莎,是一名北京援鄂醫療隊的心理治療師,也是北京市安定醫院的精神科副主任醫師。對于醫護人員來說,咨詢最多的問題,一個是睡眠問題:失眠、噩夢;還有一些焦慮的問題,比如說擔憂被感染以及過分防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