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軍長征過瑤鄉(xiāng)紀念館在村子中十分顯眼。

　　村民在打油茶。

　　村民收藏的老銀飾。

　　九妹老人展示精美的腰帶。

　　坪水古村落。通訊員蕭業(yè)禮供圖

　　資源縣河口瑤族鄉(xiāng)坪水村，坐落于湘桂邊境華南第一高峰貓兒山西南麓，村子周圍多為生態(tài)林地和基本農(nóng)田用地，植被覆蓋率很高。歷史上，這里的瑤族民眾因地制宜，過著自給自足的生活。村里的木制吊腳樓依山而建，遠遠望去，詩畫意味十足。與此同時，村里傳統(tǒng)的衣、食、曲藝、手工技藝等多已經(jīng)有200年歷史，至今仍在傳承。86年前，紅軍長征過瑤鄉(xiāng)的光輝歷史，也給這個瑤族古村落增添了不少“新”的精神。2019年6月，坪水村被列入第五批中國傳統(tǒng)村落名錄，并逐漸為外人所知。

　　□本報記者劉健

　　百年瑤族寨子，守禮法民風淳

　　7月，正值盛夏，記者在坪水村行走，卻感覺不到一絲的暑意。只見村子周邊自然生長著一片楠木林，最大的一株高75米，冠幅遮陰面積達0.8畝。走在村里干凈、靜謐的道路上，聽著溪流潺潺聲和不急不緩的鳥叫聲，心情也變得格外寧靜。

　　“我們村東面的橋木界海拔有1241米，石灣界海拔1250米。村子南面的猴背畫眉坳海拔有1241米。我們村里人幾百年都住在山上，全村有37座房子，42戶人家，有32座住房集中連片修建在院子里。”在村子里干活的老人告訴記者，過去，村子里的瑤族先人都是過著自給自足的生活，在山上有這樣的條件，這樣的生活也是為了躲避戰(zhàn)亂。

　　“據(jù)瑤族《羅氏族譜》《曹氏族譜》記載，趙、張、鄧、羅、邵、李、馮等姓瑤族，于明萬歷年間，從廣東韶州府羅昌、花蓮等縣為避戰(zhàn)亂遷來廣西桂林府義寧（今屬臨桂縣轄）、全州、興安等縣，然后再遷延湘桂邊境的越城嶺附近大山腹地，其中趙姓瑤族于清代乾隆中期遷入坪水開田墾地，當?shù)厥加腥丝诰幼　：髞硪鲇H關系又有邵、羅、李等姓瑤族在此居住，至今已有250多年歷史，屬盤瑤村落。”資源當?shù)氐臍v史民俗研究學者蕭業(yè)禮告訴記者，到了清道光年間，又有曹姓、康姓先人因躲避戰(zhàn)亂兵災，分別從湖南省新化縣太陽鄉(xiāng)十都橋頭和新化縣桃溪大樹腳遷來此地定居，其中曹姓至此已有約200年歷史。

　　“因為早期定居的是瑤、苗族人家，坪水村傳承著以同姓聚居形成自然村寨的習慣。再加上高寒多霧，濕氣較重，自古以來，當?shù)厝思揖偷厝〔模x用優(yōu)質(zhì)杉木修建四排三間清一色木瓦結構平房。”蕭業(yè)禮說，當?shù)亟ㄖに囇匾u湘楚風格，結合地勢特點，多為吊腳樓，房子天面采用45度左右坡屋頂，兩面倒水，房屋蓋罩樹皮或泥瓦(現(xiàn)都改蓋泥瓦)避雨遮陽，既有依山勢連片而建，也有于綠樹中獨立而筑。集中連片者，正脊兩頭翹角，側(cè)脊飛揚，樸素典雅。

　　“我現(xiàn)在住的這個房子已經(jīng)有一百多年了，是我太爺爺修建的。現(xiàn)在住起還很好，我覺得再住一百年都沒有問題。”今年62歲的村民曹大越說，過去，村民都是自己建房，都用自己燒的瓦，用的木頭則來自附近山上，哪家要建新房子了，全村人都很熱心地去幫忙。

　　“我17歲的時候，媽媽就教我唱山歌了，我們的山歌好聽，白天干活大家也唱，晚上干完活，大家圍坐在木樓里歇涼，你一句我一句就開始唱起來了。”今年72歲的羅淑英老人告訴記者，坪水村的山歌離不開山林，也離不開木頭房子。

　　羅淑英告訴記者，坪水村的山歌沒有曲譜，也沒有固定歌詞，一直以來，大家都是靠口口相傳來教學，小孩子大了，各家的媽媽都會教他們唱山歌。談到興起，羅淑英還即興演唱了一段。

　　“我倆好，我倆并排一樣高，我倆并排一樣坐，眉毛相像腳相翹……”羅淑英告訴記者，以前大家都喜歡唱情歌，而且歌詞都是自己現(xiàn)想出來的，唱起山歌，就不覺得白天干活辛苦了。

　　“我們的生活環(huán)境和習慣決定了我們瑤族人民的性格開朗、熱情，也很善于表達自己的情感。除了唱山歌娛樂以外，村子里還極其講‘規(guī)矩’，所以一直以來，大家都能做到和睦相處。”在一旁聽羅淑英唱山歌的村民告訴記者。

　　“當?shù)孛耧L淳樸是有史可查的。我們發(fā)現(xiàn)村子里有一塊鐫有團規(guī)的清代石碑，絕大部分碑文清晰可見。根據(jù)碑上的文字得知，該碑立于清咸豐十年（公元1860年），當時太平天國農(nóng)民起義正在進行當中。在這種情況下，為發(fā)展生產(chǎn)、安定社會秩序、凈化世風，當時的五團（戶籍建制）訂立了此團規(guī)并鐫于石碑上。”蕭業(yè)禮告訴記者，團規(guī)共十條，主要內(nèi)容為禁止賭博、禁止偷盜、田土山場疆界劃分、森林防火、桐茶管理、流動人口管理等等。行文簡明準確，扼要細致，獎罰分明。

　　“每年清明節(jié)至十月十六日不準放野牛，每年十一月初二日以前不準摘取他人山場桐子，這樣的規(guī)定現(xiàn)在大家還自覺遵守著。”村里老人告訴記者，由于長期遵守這一團規(guī)，世代相傳，便形成了當?shù)丶儤愕拿耧L，一直流傳至今。

　　據(jù)蕭業(yè)禮考證，這份“團規(guī)”也是資源縣境內(nèi)發(fā)現(xiàn)的最古老的“鄉(xiāng)規(guī)民約”，可以佐證瑤族是一個很講究規(guī)矩的民族，也是當?shù)厮貋砻耧L淳樸的緣由之一。

　　刺繡打油茶，瑤寨生活保有傳統(tǒng)的怡然色彩

　　一路走來，記者見到不少村民都在田地里忙活著，村里木樓中時不時飄出一陣陣油茶的香味，各家的房前屋后都種植有水果、茶葉、竹子、花草、藥材等，整個村落掩映在花木修竹之中。

　　“瑤族人民長期過著自給自足的生活，他們不僅有捕獸、燒蜂、撈魚等較好的原始勞作技術，而且還保有許多傳統(tǒng)手工藝，如篾工、木工、制茶等。瑤家婦女也多心靈手巧，會織布、挑花、印染、煮酒等。”蕭業(yè)禮告訴記者。

　　在坪水村，記者見到了今年84歲的九妹老人，她向記者展示了一件有著60多年歷史的瑤族服飾，雖然從它制成到現(xiàn)在已經(jīng)過了半個多世紀，但依然色彩鮮艷。九妹告訴記者，過去家里人穿的衣服都要由家里的女人織布、縫紉，其中，要數(shù)刺繡最“考”心思。

　　“從小看到我媽媽穿著鮮艷的衣服，身上佩戴著銀飾，走起路來叮叮當當響，我就非常歡喜。小時候我就跟著媽媽學習織布和刺繡，我出嫁的時候，媽媽給我做了一套衣服，還把她的銀飾都給我了，我一直保存到現(xiàn)在。”九妹說，一套成品的傳統(tǒng)瑤族女裝服飾包括頭巾、上衣、汗帕、圍裙、腰帶，還有長褲和花鞋，要一個多月才能完成。

　　九妹告訴記者，現(xiàn)在村里還有人制作傳統(tǒng)的瑤族服飾。記者了解到，傳統(tǒng)女性瑤族服飾以黑色為基調(diào)，間以青藍和白色，輔以紅線、黃線繡藝裝飾，而且服飾的實用性特別強，將圍裙折起來以后，便可以幫助女人兜住采集來的瓜果蔬菜，腰帶也可以解下來背小孩。

　　除了服飾以外，瑤家人引以為豪的還有他們的“茶文化”和“酒文化”。采訪完九妹老人以后，她的家人立即端上一碗熱氣騰騰的油茶來。記者品嘗后發(fā)現(xiàn)，坪水村的油茶和別處的不同，不僅有一股濃郁的胡椒味道，而且還會放入大量的炒玉米和紅薯粉。九妹告訴記者，在坪水村，油茶既是茶，也是早飯，村里人如果不喝油茶就會覺得一天都沒有精神。

　　“在歷史上，由于糧食缺乏，加上我們居住在陰雨多霧的生活環(huán)境，只能用粟、旱禾、山芋、豆類、薯類等少量的雜糧加到茶湯中食用，既可以充饑，又可祛濕除瘴、提神醒腦、消暑解毒，所以幾百年來都受到村民歡迎。”村里的制茶“大師”潘序宣告訴記者，打油茶要用自己加工的茶葉，伴以生姜、大蒜、花生、胡椒等，好的油茶湯要做到“三響”“四輪”。

　　在潘序宣的木樓中，他親自向記者演示起來。他一邊熟練地操作，一邊告訴記者：所謂“三響”，其一，將在茶缽里錘砸好的茶葉倒進熱烘烘的鐵鍋里，要用湯勺烙得吱吱響，才能沖入熱水；其二，茶湯燒沸后濾出茶渣，沖入搗碎了的生姜、蔥頭、蒜泥等佐料的茶缽中，再倒回下了豬油的滾燙的鐵鍋里，隨著“噗”的一聲脆響，湯馬上“咕嚕嚕”地在鍋里沸騰翻滾，這一步是“回鍋”；第三響就是勺子舀著湯倒入盛放著米花、花生米等油茶料的碗里，滾燙的湯淋在酥脆的料子上，也要發(fā)出“吱吱”的脆響。一鍋油茶經(jīng)過如此的工序，才可以上桌。每一餐油茶，都要喝夠四輪（碗）。

　　“在當?shù)兀蛴筒枰灿胁枰?guī)可循，一是客來打茶，相敬如賓；二是吃茶必雙，寓意深刻；三是以歌伴茶，山歌助興；四是禮貌送茶，以禮接茶；五是挨家過戶，平分秋色。”蕭業(yè)禮說，瑤族茶規(guī)，充分體現(xiàn)了當?shù)噩幾逋麩崆楹每停远Y待人的優(yōu)良傳統(tǒng)。

　　“瑤族還是一個喜歡喝酒的民族。自古以來他們就有釀酒自飲的習慣。逢年過節(jié)，各種喜事，釀酒款待賓客，早已成為村寨的鄉(xiāng)俗民風。歷史悠久的瑤家酒，具有酸、甜、苦、辣、咸五味一體和香、醇、柔、綿、爽的口味。”蕭業(yè)禮告訴記者，瑤家自釀酒分甜酒、燒酒、滋補藥酒。甜酒又有“糊娘酒”“水酒”之分。

　　“我們這里生了小孩以后會辦‘三朝酒’‘滿月酒’，小孩到一歲時還會有‘周歲酒’。老人家誕辰時有‘生日酒’，房屋落成有‘蓋屋酒’，喬遷新居有‘進新房酒’。有親朋好友送往迎來的‘洗塵酒’，還有農(nóng)歷新春‘正月酒’。”曹大越告訴記者，此外，還有三月里的“清明酒”，五月端午“雄黃酒”，八月中秋“桂花酒”，臘月除夕“團圓酒”。飲酒已經(jīng)成為當?shù)厝酥匾牧晳T，勞碌之余，不論葷素佐酒，都要干上幾杯。

　　唱紅歌講故事，紅軍精神在瑤寨扎根

　　“1934年12月，中央紅軍長征突破了敵人設在湘江的第四道封鎖線，進入山區(qū)，翻越了華南第一高峰貓兒山附近著名的老山界，從兩省三縣交界即敵人防守相對薄弱的少數(shù)民族地區(qū)向湖南、貴州方向前進，當時就經(jīng)過了河口瑤寨。”從事紅色文化研究數(shù)十年的蕭業(yè)禮告訴記者，如今的瑤寨還流傳著非常多的軍民互助的故事。

　　紀念紅軍長征勝利80周年之際，為了再現(xiàn)紅軍長征過瑤鄉(xiāng)這段光輝歷史，當?shù)卣谄核逍藿思t軍長征過瑤鄉(xiāng)紀念館。如今，紅軍長征過瑤鄉(xiāng)紀念館也是資源縣愛國主義和革命傳統(tǒng)教育基地和黨史研究基地。

　　在坪水村的一座木制結構房屋內(nèi)，展示著村民精心呵護的紅軍經(jīng)過時留下的文物，這里就是坪水村紅軍長征過瑤鄉(xiāng)紀念館。記者看到，該館占地200多平方米，除了展示著紅軍留下來的文物以外，還有許多紅軍經(jīng)過瑤寨的資料。

　　“村里叫我管理紀念館，我很開心，村民們也經(jīng)常到館里參觀，現(xiàn)在這里已經(jīng)成了村里最熱鬧的地方了。我也嘗試著學一些歷史知識，要是以后村里來的人多了，我也想當一回‘講解員’。”村里的貧困戶邵榮斌說，現(xiàn)在他講得最多的就是當?shù)乩习傩諡榧t軍送食物，打著火把送紅軍等故事，這樣的故事每個村民都能講上幾段。

　　“1932年至1933年，桂北發(fā)生了反對國民黨反動派黑暗統(tǒng)治的規(guī)模瑤民起義。紅軍長征過桂北時，紅軍首長在灌陽縣文市鎮(zhèn)聽說了這個情況，于1934年11月29日及時發(fā)出了《關于瑤苗民族中工作的原則指示》和《對苗瑤民的口號》（共十三條）兩個重要文告，實踐了紅軍的民族政策，這又是紅軍和我黨民族工作的源頭。”蕭業(yè)禮介紹說，紅軍部隊首次進入瑤族等少數(shù)民族區(qū)域，就認真貫徹實施黨的民族政策，得到了沿途少數(shù)民族的擁護和支持，形成了紅軍與當?shù)乩习傩盏聂~水關系。

　　“共產(chǎn)黨來好得多，出門三步唱山歌，如今公路修通了，改造人民的大生活……”一直關心記者采訪的羅淑英老人見記者在紀念館內(nèi)了解情況，即興唱起了山歌。

　　“以前村子里唱山歌，大家都只是唱情歌，后來我們就開始唱和紅軍有關的山歌。聽村里的老人講，紅軍當時很苦，沒有東西吃，也沒有鞋穿，但沒有一個紅軍在戰(zhàn)斗中退縮。而且紅軍還給瑤族老百姓傳遞了很多知識，村民們對紅軍故事和紅軍的精神一直念念不忘。”羅淑英告訴記者。

　　“我們現(xiàn)在還會在紀念館內(nèi)開展一些講紅軍故事、唱紅色歌曲等黨員活動，也是為了傳承和發(fā)揚紅軍的優(yōu)良傳統(tǒng)。別看我今年已經(jīng)68歲了，但我每次參加黨員活動都是最積極的。我也覺得紅軍曾經(jīng)到過我們這里，并且留下了寶貴的精神財富，是一件值得我們整個村子驕傲的事情。”坪水村老黨員李傳佳說。

　　（本版圖片除署名外，均由記者劉健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