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年09月18日13:14 來源:東方今報
父親被殺時的幾聲慘叫,和他頭枕著門框努力蠕動身子想向外逃的情形,盡管已經過去了20年,但向明錢感覺,依舊如在眼前。這是一個9歲男孩一直揮之不去的記憶,并伴隨著他從童年走向而立。
9歲男孩目睹父親被殺
父親“很冷很餓”的最后遺言讓其淚奔
2000年8月27日中午,9歲的向明錢在鎮雄縣場壩鎮老街旁的一條水溝內,和鄰居張某明的兒子張軍(化名)一起玩耍。張軍向水里甩石頭,濺出的水花落在了向明錢的身上。以牙還牙,以眼還眼,向明錢也以甩石頭的方式,將水花濺向對方,只不過水花大了一些。兩個孩子因此發生矛盾,互相吵罵起來。
被害者向文志生前照片
家在溝渠岸邊不遠的張軍的奶奶聽到吵罵聲,便趕了過來,并推了向明錢幾下。
這一幕被向明錢的姐姐向明香看到,向明香跟張軍的奶奶理論起來。隨后趕到的張軍的姑姑張某英,便和其奶奶一起打起向明香。向明香身上被打得淤青,背上剛滿月的孩子也被打落在地。
因父母及姐夫王建祥去縣城買電視,向明錢看到姐姐挨打也沒有辦法。等到下午父母回來后,得知姐姐挨打之事,母親鄭明秀便和對方爭吵起來,后被眾人勸開,他們一家人回了家。
當晚20時左右,向明錢的父親向文志安裝完電視,剛坐下來要吃飯時,姐姐向明香急匆匆地跑過來說,其丈夫王建祥去了張家討說法。向文志一聽便放下碗,拿起手電筒,披上外套也往張家趕去。向明錢和母親鄭明秀也跟了去。
向文志走進張家,進屋不到兩分鐘,便跟張家人爭吵起來。隨后,向明錢看到,張家屋內電燈泡被人打掉,屋內瞬間黑了下來。在屋內的姐夫退了出來,到處找工具時,張家大兒子張某明便拿著砍刀沖了出來,朝其背上猛砍了幾刀。
緊接著,他看到屋內的門被關了起來,隨后聽到父親喊著“拐了”的慘叫聲。然后,有人向外扔凳子,砸中了母親鄭明秀的頭部和面部;緊跟著,提著刀的張某奇沖出來殺向母親鄭明秀。鄭明秀下意識地躲了一下,避過了刀鋒,張某奇沒有回砍,匆匆向外跑去。
張某奇沖出來時,向明錢看到父親已經倒在了地上,頭枕著門檻,做出向外逃跑的模樣,但似乎已經沒了力氣。同時,他看見有幾個人在拉他父親的腳,似乎不讓他向外逃。
隨后,張家屋內其余的人都跑了。向明錢的母親鄭明秀便找到手電筒,和其姐夫王建祥進入屋內,看到父親向文志躺在門角里哼哼。姐夫王建祥便背起父親,在聞訊趕來的鄰居們的幫助下,往醫院里送。
剛走到院子里時,父親便說想見上向明錢的姥姥一面,但因其姥姥年紀大了,且住得較遠,沒有辦法驚動她,便沒有滿足他的愿望。向明錢還聽到,父親連說了幾聲“很餓,很冷”。這是他說的最后的遺言,瞬間讓向明錢淚奔。
事發現場已蓋起高樓
為追兇而輟學
放言“只管開口”征集兇犯藏身線索
一家人塌了天。母親六神無主,能指望的姐夫傷勢嚴重,姐姐和哥哥指望不上,向明錢更不用說。
好在,聞訊趕來的堂哥到鎮上派出所報了案,但當晚警方并未出現在事發現場。
第二天一大早,向明錢便跟隨母親和姐夫去了派出所,不知道什么原因,姐夫被命令跪下;后來,派出所工作人員去了現場,隨后又傳喚張家人到派出所進行詢問,但未對任何人采取任何措施。法醫隨后趕到,在衛生院外的馬路邊,對向明錢的父親進行了尸檢。
殺人兇手張某奇跑了,案件沒有任何進展。派出所的民警拿了1000元錢,說是資助向家辦理后事,并告誡不準告了。
父親就這樣被下葬了,向明錢一下子感覺心里空落落的,那個最親的人遠去了。他看著母親給父親換衣服,換下的衣服被收藏起來。上面18個被利器扎透的口子,無言地述說著父親當日所受的創傷。17年后,這些衣服成為警方重新立案的證據,被移交給警方。
向明錢父親向文志被砍殺時所穿衣服上的創口
向明錢無憂無慮的生活戛然而止。父親被殺后,家里收入一落千丈。十幾歲的哥哥,偷偷跑出去給人扛面袋,每天能掙七八塊錢。他會把掙來的錢偷偷給向明錢分一半。
學習不錯的向明錢,因交不起學費,上到小學二年級,便輟學了。班主任感覺可惜,便到家中做工作,并承諾不用發愁學費。向明錢便又去上了一年,但在這一年當中,父親被殺時的情形一直在其眼前閃爍。而令他最難以安心的是,父親被殺的案件一直沒有進展,母親四處哭訴求助,依舊是毫無回響。
向明錢決定輟學,回來幫助母親。輟學那年,他才剛剛10歲。這個10歲的男孩,似乎那時已經明白,為父尋兇的重擔,就該由他承擔。在他的意識里,母親要照顧一家的吃喝拉撒,沒有太多時間去尋兇;哥哥天生老實靦腆,連跟女生坐得太近都不敢,更別指望去外邊尋找兇手。而只有9歲的他,在父親被殺的次日,就開始跟著母親、姐夫到派出所交涉。
為了方便尋兇,父親去世三年后,向明錢一家便搬離了場壩鎮,去了縣城。離開鎮子時,這個10多歲的孩子對外放言:“這一輩子,一定要找到殺父兇手,只要有人提供兇手躲藏之處的線索,找到兇手之后,在我能夠承受范圍內,他只管開口。”
花費8萬千里追兇
在小樹林里埋伏三晝夜
終于又等到兇犯先身
放言之下,頗有效果。線索源源不斷傳來,向明錢和他的母親,便走上了不斷核實信息之路。年齡稍長,他便獨自踏上為父尋兇之路。
印象最深刻的獨自尋兇,一共有三次。第一次,是在2007年,有人告訴他,張某奇可能在昆明火車站跑摩的。向明錢二話不說,便去了昆明火車站。他在那里風餐露宿,把昆明火車站每個角落及周邊地區,都搜索了一個遍,但毫無收獲。
第二次尋兇,是在2013年。又有人告訴他,張某奇可能在福建晉江的一個工業園區。向明錢便背起行囊,去了晉江。生活沒有太多著落,他就先去打工。然后一邊打工,一邊到各個工廠找人。找了大半年時間,還是毫無影蹤。
第三次尋兇,是在2017年,線索提供人說很靠譜,確定在福建省南安市省新鎮。他也愿意跟著向家一起去尋兇。從鎮雄到南安,上千公里。但向明錢毫不在乎,為了鄭重其事,他組織了一個“龐大的尋兇團”。他,母親,和一位親戚,以及知情人,四個人一起坐車去了南安市省新鎮。
知情人說,張某奇一直在該鎮的一個餐具加工廠做工。但到了該廠,發現其因消防不合格,早關了門。線索中斷,但他毫不氣餒,判斷張某奇就在這一帶。他們便租了兩輛車,在這一帶的廠礦轉悠。見到工廠就打聽,見到老鄉便讓聯絡更多的老鄉。
找完省新鎮的每個角落,便去了臨近的另一個鎮。在另一個鎮,也轉了很多的工廠。最后發現一個沒有名字的工廠,也生產餐具。但奇怪的是,這個工廠兩天之內并沒有人出入。他們決定再次盯梢。盯了兩天,便忽然發現在該廠左邊的一條馬路邊,有幾個人站著不知道在說什么。向明錢感覺很可疑,就走過來想聽聽,但幾個人很警惕,見有人過來便立刻走進了廠區。
向明錢等人便繞到該廠大門口。在該廠門口,有幾棵樹木,樹上掛有畫眉鳥。而在廠門口的對面,則是一片小樹林。向明錢等四人就埋伏在小樹林里,日夜盯守著。等埋伏到第三天,張某奇終于出現了。事后了解到,他喜歡畫眉鳥,空閑時間便到山上捉畫眉鳥,捉來便自己養著。廠子門口的畫眉鳥就是他養的。
張某奇一出現,向明錢就立刻認出了他。他有張某奇的照片。這張照片,是張某奇出逃一年多后,寫信寄給家里讓辦身份證時,在信封內夾帶的辦證所用的黑白照。但幸運的是,向明錢的一位親戚看到了這封信,懷疑是張某奇所寄,便偷偷扣押下來,交給了向明錢。向明錢便有了張某奇的照片,時刻帶在身邊,對張的容貌已是爛熟于心。張某奇沒有多大變化,只是老了一些。
向明錢最近去該廠取證時才了解到,張某奇的大嫂一直在該廠工作。張某奇殺人后,便前來投奔大嫂,由其大嫂介紹進入該廠。他在這里改了名字,叫邵亮;一年多后,又由其大嫂從老家帶來一個女的,跟他結了婚,并生了孩子。他們一直生活在這里。
向明錢說,此次為了找到張某奇,他一共花了8萬多元。除了在南安租車、吃住之外,給了知情人了6萬元的報酬,臨走又給其5000元的飛機票錢。但這8萬元錢,得之十分不易。3萬元是從信用社貸款貸來的,1萬多元是從信用卡里取出來的,其余的則是從親友處借來和自己積攢的。
追兇17年零4天,從9歲追到了26歲,終于可以讓父親瞑目了。“我今年已經29歲了,女朋友也談了好幾年了,但因為沒有錢,一直到現在都沒有結婚。”他說。
尋兇17年,向明錢從9歲男孩變成了將近而立之年的成年人
兇手因有“坦白情節”等原因
被判無期徒刑
看到了張某奇,向明錢連忙給鎮雄縣警方聯系,對方讓他等待,表示會馬上派人去抓捕。向明錢怕夜長夢多,就跟南安縣當地警方聯系。但當地警方通過公安系統查詢此人,卻查無其人。而且最詭異的是,張某奇的戶口已被注銷了。
向明錢向老家派出所詢問為何要注銷張某奇的戶口,當地警方回應說,這是省里的政策,會定期對沒有音信的人統一注銷,而張某奇就是2015年那一批注銷的。但作為一個有案底的殺人犯,怎么會說注銷就注銷呢?
向明錢推斷,鎮雄警方肯定沒有立案,也沒有進行網上通緝。如果立案的話,肯定不會注銷其戶口。
沒有辦法,為了盡快抓到張某奇,向明錢當天便將其獲得的張某奇的照片傳給鎮雄警方,鎮雄警方連夜給張某奇進行了網上通緝;被網上通緝之后,南安警方用了不到10分鐘的時間便將張某奇抓獲歸案。隨后,張某奇受到了相應的法律制裁。
根據向明錢提供的2018年10月10日云南省昭通市中級人民法院的刑事判決書顯示,該院認為,被告人張某奇在與向文志扭打過程中將向文志殺死的行為,已構成故意殺人罪,應依法處罰。該院同時認為,被告人張某奇與被害人向文志因孩子發生矛盾,向文志及家人到張某奇家再次引發兩家大人爭吵,雙方均有過錯;被告人張某奇到案后,如實供述犯罪事實,具有坦白情節;其家人賠償了被害人親屬一定經濟損失,對張某奇可從輕處罰。
最終,該院判決張某奇犯故意殺人罪,判處無期徒刑,剝奪政治權利終身。
刑事判決書
向明錢認為,行兇者并非張某奇一人,張家在場的另外4人都難脫干系。因為父親身體很好,張某奇一個人不可能在短短時間內重創父親18處傷口。而且,這些傷口分布在心臟、脖子、小腿、小肚子、手上等各個部位。
從保存下來的父親當日所穿衣服上的創口來看,向明錢推斷,作案兇器應該有匕首、石匠用的撬石頭的工具(張家有人做石匠),以及一種說不出名堂的兇器。
但由于事發當晚警方并未到達現場勘查,事后也沒有提取作案兇器,向明錢無法確證其推測是否正確。但他認為,當晚殺死其父親的人,肯定并不止張某奇一人。
向明錢在福建南安追查到張某奇時從南安警方處獲悉,張某奇在外逃期間一直使用其兄張某武的二代身份證,且實用時間長達10年之久。在張某奇外逃期間,張某武分別于2006年9月24日和2017年7月18日分兩次辦理了兩張二代身份證。
向明錢認為,其中一張必定是張某武為張某奇辦理的。因而,他要求追究張某武的包庇罪。此外,張某奇大嫂在其逃亡到南安時收留他,并為其介紹工作、愛人等,也應追究其包庇罪。但當其將此要求向警方提出后,對方回復他應該由福建警方處理,云南警方無此權限。
對致人輕傷者警方17年未采取措施
超過訴訟時效檢方不予起訴
張某明不起訴決定書
向明錢說,張某奇被押回鎮雄縣一個多月后,其兄張某明也被警方抓捕歸案。案發時,張某明將向明錢的姐夫王建祥背部砍傷,經法醫鑒定為輕傷二級,但警方一直并未對其采取任何措施。
但此次到案,移送到昭通市檢察院后,向明錢接到通知,讓其簽訂立案告知書。但簽訂過立案告知書后,就有老鄉對他說,張某明已被釋放。向明錢詢問自己的律師,律師表示并沒有后受到張某明被釋放的任何信息。后來他們得知,因為超過了訴訟時效,張某明被檢方不予起訴。他們對此提出了申訴。
昭通市人民檢察院2020年8月31日出具的《刑事申訴復查決定書》認為,犯罪嫌疑人張某明與受害人王健祥在扭打過程中,用菜刀砍傷王建祥背部致其輕傷,該行為觸犯第234條第一款之規定,構成故意傷害罪。但張某明在案發后并未逃跑并被派出所通知到派出所接受詢問,此后一直在家致17年后于家中被公安機關傳喚。
根據刑法第87條和234條第一款的規定,其故意傷害致人輕傷的最高刑期為有期徒刑3年,追訴期限應為5年,故案發17年后已過追訴期限。且該案也不存在刑法第88條所規定的不受追訴期限限制的情形。根據刑法第15條第一款第二條規定,此類情況不追究刑事責任,已經追究的應當不起訴。
案件卷宗疑似被人為毀滅?
在申訴中,向明錢等人提出,對于張某奇、張某明等人事前合謀共同實施故意殺人犯罪,鎮雄縣公安局場壩鎮派出所時任所長陳三強、副所長吉永青將張某明等參與殺人案人員叫到派出所詢問后對這一故意殺人命案沒有做出任何處理,沒有對逃犯及共同殺人犯進行抓捕和網上通緝,在17年間受害者家屬多次反映、遞材料等,都沒得到任何回應,案件材料被人為毀滅。
《決定書》對此認為,沒有證據證明案發后不間斷的上訪信訪。申訴人提出張某奇、張某明等人事前合謀共同實施共同殺人犯罪,在案卷宗沒有證據證明。因此,云南省昭通市檢察院認為,鎮雄縣檢察院對張某明依法作出不起訴決定,符合法律規定,本院予以維持。
向明錢說,問題的關鍵在于整個案卷的部分卷宗被人為毀掉了。他說,在整個案卷卷宗中,沒有其姐夫和母親的卷宗,而其父親的卷宗也只有一小部分,很多都是警方后來重新做的材料。鎮雄縣公安局相關辦案人員以及相關部門的工作人員曾經告訴過他,說卷宗都是后來做的。隨后,向明錢的律師拷了卷宗之后也說,整個卷宗被人為毀掉了。如果卷宗在的話就會全部在,不在的話會全部不在,不可能只有一小部分在,且還是不重要的部分在。
向明錢說,因某種原因,其未獲得案件的相關卷宗,他只是從律師處看到了一小部分。他說,他是2018年才得到通知去簽訂《立案告知書》的;而之前的2017年9月8日,公安部門通知他去在父親的司法《鑒定意見通知書》上簽字。
“他們既沒有開棺驗尸,也沒有讓家屬現場監督,結果不知道是怎么鑒定的?”向明錢范文到。
向明錢清楚地記得,父親被殺后的第二天,法醫曾在醫院門前的馬路邊給其父親做過司法鑒定。這次重新做司法鑒定,以及簽訂立案告知書,是否意味著之前的案卷已經被人為毀滅,還是之前就根本沒有立案?
就本案相關卷宗是否被人為毀滅、警方是否之前并未立案、當初為何沒有對張某明采取任何措施等問題,記者致電鎮雄縣刑偵大隊負責向文志被殺案的莊副大隊長。他接到電話時稱,其正在忙于工作,隨即便掛斷了電話。
鎮雄縣公安局場壩鎮派出所時任所長陳三強說,向文志被殺案當時肯定是立案了,對于2018年警方又重新讓簽訂《立案告知書》的情況,他并不清楚。對于當時為何并未對砍傷人的張某明采取措施,是因為按照當時的法律,主犯跑了沒抓到,很多事實不能確定,只有抓到主犯后才能進行處理。對于案卷是否遭到人為毀壞的情況,具體要問后來的承辦人,看他們有沒有找到相關的材料,他們應該知道。至于當時的案卷是存放在派出所,還是移交給了上級部門,因為時間太長了,他已經記不清楚了。作為時任派出所所長,后來因為這個事情,他接受過縣公安局和縣紀檢委的調查,并受到了縣紀檢委的處分。
鎮雄縣公安局紀檢委的盧永忠向記者證實,其確曾接到過向明錢等人對陳三強等人的多次舉報,他們和縣紀檢委也進行過相應的調查,陳三強在去年也確實受到了縣紀檢委很嚴重的處分,這對其影響很大。
向明錢向猛犸新聞·東方今報記者反映,在其追兇17年之初,鎮雄縣場壩鎮派出所所長陸永忠曾派人將其母親鄭明秀騙去,以將殺人兇手緝拿歸案為條件來換取占用她家六分農田擴建加油站,但他不但未兌現諾言,還將其家土地轉賣給他人。
當天,記者也向涉事人員陸永忠求證。其稱,該地是向明錢母親主動上門找到他賣給他的,而且是一次性永久轉讓土地使用權。為此事,上面查過他,結論是當時轉讓當中沒有違規,只對其進行了批評教育。
9月17日,向明錢的母親鄭明秀告訴記者,大約在2004年6月份,因害怕三個年幼的孩子在老家遭遇不測,她帶著三個孩子離開了鎮雄縣場壩鎮,前往昆明市打工。剛到昆明才兩個月,其侄子向某便給其打電話,說殺害丈夫的兇手張某奇已有著落,讓其回來。她當時聽了,就格外高興,趕緊坐了一天一夜的汽車回到場壩鎮。但奇怪的是,回到場壩鎮,她卻被叫到了一個加油站,在該加油站見到了當時的派出所所長陸永忠。陸永忠見到她并沒有告訴她是否抓到兇手張某奇的情況,她一再追問,對方不但沒有給她說,反而要求她把她家的六分田地轉讓給他擴建加油站。
鄭明秀說,他們全家僅有這六分田地,是全家賴以生存的口糧地。她前往昆明時,曾把該地塊托付給侄子向某耕種,等其回來時再自己耕種。把這塊地轉讓給陸永忠,全家以后回到老家就失去了唯一的收入來源。她不愿意轉讓,但陸永忠向她承諾:如果你將這六分地轉讓給我擴大加油站,我一定想法將殺害你丈夫的兇手緝拿歸案。
聽了陸永忠的話,鄭明秀很猶豫,她既想將殺害丈夫的兇手繩之以法,又不想失去這塊唯一的土地。但加油站的工作人員勸她說:陸同志不會害你,你把地租給他擴大加油站,他肯定會將殺害你丈夫的兇手緝拿歸案的。
想想丈夫被殺之后的這四年,為了追查兇手下落,她們一家吃盡了苦頭,但還是沒有任何效果。現在派出所所長主動承諾要為其將兇手緝拿歸案,鄭明秀認為這是一個機會,就同意了陸永忠的轉讓土地要求。雙方約定,該地塊以租賃的方式租給陸永忠的加油站使用10年,每年租金為600元。隨后,她收到了對方給她的10年6000元的租金后,對方拿出一張紙,讓她摁了個手印。至于摁的是什么手印,鄭明秀說,她沒上過一天學,不識得一個字,搞不懂紙上寫的啥東西,對方讓她摁手印她就摁了。
同意租賃之后,鄭明秀又回到了昆明。14歲的大兒子聽其講述回家所辦之事后,就對她說:“媽媽,你被騙了。他們這么做是騙你的。”
鄭明秀不相信,過了一段時間,她曾找過陸永忠詢問案件進展情況,陸永忠回答說還沒有消息,有消息會通知她。土地租賃出去一年多之后,她再去派出所找陸永忠詢問人抓到沒有,但已找不到陸永忠本人了。后來,她又去找過很多次,都是同樣的結果。后來聽有人說陸永忠生病已經去世了,還有人說他已經調走了。
2014年,10年租賃期已經到期,依舊沒有陸永忠的任何消息,鄭明秀為此只能干著急。
鄭明秀說,令其沒想到的是,2017年她們通過自己的努力將殺人犯抓回來之后,有一次到鎮雄縣公安局遞交材料時,才偶然發現陸永忠在縣公安局紀委工作。鄭明秀就過去找他,想要問他要回被租賃出去的田地,但陸永忠一直在回避這個問題。鄭明秀就問他:你給我承諾的要抓住殺我丈夫的兇手,你還記得不?陸永忠回答說,他是承諾過,但地不是他整過來的,是別人整的。
鄭明秀說,后來,他們又去找陸永忠找了四五次,但他一直在躲避。有一次在公安局外邊等著他,“他見到我們就跑。”
鄭明秀說,她直到今年她才知道,自己家的地已經被陸永忠賣掉了。她推測,陸永忠肯定是想到她們找不到他,才把他們的地賣掉了。“我們自己為了追兇到現在欠了十幾萬的債務,陸永忠不僅不履行職責去抓兇手,反而趁火打劫奪走了我們的土地。這哪像一個國家公職人員的做法?”鄭明秀對此頗為氣憤。
鄭明秀讓兒子向明錢聯系了加油站的一位股東朱女士,詢問賣地情況。朱女士說:“這事你不要找我們,要找你去找陸永忠,加油站是從陸永忠手里買過來的。”
9月17日,猛犸新聞·東方今報記者就此事向朱女士求證,其證實,她現在在場壩鎮上的加油站是十幾年前從場壩鎮派出所所長陸永忠處轉讓過來的。加油站另一位股東岳先生也證實,加油站確實是從當時的派出所所長陸永忠手里轉來的,至于當時陸永忠取得這塊地時是怎么給向明錢家說的,他們并不清楚。他們和向明錢家并沒有任何糾紛。
至于當時是不是以案子有著落為由將鄭明秀騙了回來轉讓土地,記者數次撥打鄭明秀侄子向某的電話向其求證,但向某的電話一直無人接聽。后來終于撥通了,當記者報出身份后,他稱其并非是向某本人,是記者打錯了電話。但當記者告訴他,該電話是其堂弟向明錢所提供時,其稱,你再問問他(向明錢),是不是電話提供錯了。隨即便掛斷了電話。
9月16日,記者聯系上被舉報人陸永忠。其稱,他當時并非是場壩鎮派出所的領導,只是一名普通的民警,加油站是其身邊的一位親人所建設的,規模很小,只有兩臺加油機,手續也正在審批當中。而加油站所占的地也并非在向明錢家的地里。
陸永忠說,向明錢當時只有八九歲,并不清楚當時的情況。當時,向家的田地只是一個沙壩,經常被水沖,且被沖出了一個一丈多寬的水溝,便有人將深溝填平之后在那兒賣煤。因該地塊種不出莊稼來,向明錢家家庭條件也不太好,常年在外打工的向明錢的母親便找上門來,想把該地塊的土地使用權永久性地轉讓給別人。他身邊的親人獲得該地塊后,并沒有建加油站,而是轉給其他人了。至于別人把該地塊永久性使用權轉過去之后干了啥,他并不知道,因為時間太長了。
對于現在的加油站老板所稱的加油站是陸永忠轉讓給他的這種說法,陸永忠說,原來的那個加油站是自己家里一個老人建設的,是個太小太小的小型加油站,連地轉讓過去之后,別人通過有效的手續跟政府部門報批后又進行了擴建。
對于其在轉讓土地時是否做過“一定要將殺人兇手緝拿歸案”的承諾,陸永忠予以否認。其稱,該他們承辦的案子他們會承辦,并且向明錢父親被殺的案子已經偵破,兇手已經被抓回來被判了無期徒刑。
但記者指出,向明錢反映的承諾問題發生在其父被殺案案發之初,且殺人兇手去向是向家自己去追查到的。對此,陸永忠解釋說,案發時,他還沒調到場壩派出所,他是后來才調過去的。但他們派出所所有的案子,只要在其轄區內發生的,只要屬于他們管轄的,不管任何人的案子都會給破案的。但他們在那兒工作,出差都要經過省里、局里審批,十四五年前鎮雄縣還是比較窮的一個大窮縣,政府部門的經費比較緊張,到很遠的地方去破案,他們沒有這個條件。但在他們的能力范圍內,他們放出去的線人、耳目,發現兇手在哪里后,他們不管是任何人都會把其抓回來。
陸永忠稱,向明錢父親被殺案當年已經立案。但當記者提出向明錢反映警方在2017年才找到他立案時,陸永忠表示該情況其并不清楚,紀委為此進行過重新審查,也啟動了問責程序,當時的派出所所長應該在去年受到了黨內嚴重警告或警告處分,對其影響比較大。
“轉讓當中沒有違規,只進行了批評教育”
關于向明錢反映的陸永忠將其家田地以21萬多元轉讓給他人的問題,陸永忠解釋說,加油站所占的土地其中有1畝多地是其他人家的,小型加油站所占的土地也是在別人家的,轉讓的21萬多元,包括加油站、加油站手續、加油站器材和加油站所占土地的全部費用,以21萬轉讓在當時虧了很多錢。當時征地的費用,按照市場價在縣城里也只有1萬多元一畝,“我當時在生病,氣不來”。
對于其租賃的土地其是否有權轉讓給別人這個問題,陸永忠強調,當時轉讓時就是永久性的轉讓土地使用權,雙方簽訂了一次性土地承包使用權轉讓協議,轉讓金額為9280元,向明錢的母親不但簽了協議,也寫了9280元的轉讓費用收據。
記者詢問其能否提供相關協議及收據,陸永忠稱,東西在老人手里,但老人已經去世四五年了。從簽訂協議到現在也已經過去十五六年了。但隨后其稱,這些證據可能全部都上交給相關部門了。因為縣公安局紀委查過,上面也查過,結論是當時轉讓當中沒有違規,對其只進行了批評教育。
既然沒有違規為什么要進行批評教育?陸永忠解釋說,因為事情發生在十八大之前,批評教育的原因應該是他不該充當使用權一次性永久轉讓的介紹人,“(國家)工作人員不應該當介紹(人)”。
對于陸永忠所說的是其主動找上門來賣地一事,舉報人向明錢的母親鄭明秀說:“當時我們一家人都遠在昆明,我們怎么會知道他會要買地呢?我們坐一天一夜的車回去詢問他要不要地,有這種可能嗎?”
鄭明秀說,談及土地租賃時,也并沒有土地使用權永久性轉讓一說,當時說好的是租賃10年。她也只得了6000元的租金,而不是9280元。
據向明錢講,一個多月前,他已將陸永忠承諾“緝兇歸案”以換取6分田地擴建加油站、后以21萬轉賣他人的相關事宜舉報給了鎮雄縣紀委監察委,相關人員已經受理。
9月17日,記者就向明錢的舉報事宜向鎮雄縣紀委監委申先生求證。當申先生聽到是了解向明錢的舉報情況時,他稱,其不接受新聞媒體的采訪,他現在也正在開會。說完,便掛斷了電話。記者又聯系了鎮雄縣紀委監委案審室鄒主任,其稱,對于相關舉報他們并不知情。
猛犸新聞·東方今報記者 李長需
目睹父親被殺的一幕,云南省昭通市鎮雄縣場壩鎮9歲男孩向明錢終生難忘。2000年8月27日中午,9歲的向明錢在鎮雄縣場壩鎮老街旁的一條水溝內,和鄰居張某明的兒子張軍(化名)一起玩耍。
習近平總書記強調,采取切實有效措施,強化農村基層黨組織領導作用。” 在廣袤的農村大地上,越來越多的“代玉建們”凝聚人心、樹起旗幟,不僅夯實了基層黨組織建設,更拓寬了農民增收渠道。“要夯實鄉村治理這個根基”,習近平總書記的話語,正在成為各地的生動實踐。
章鋒代表認為,信用缺失也使得民企往往很難從銀行獲得支持,是導致融資難、融資貴的原因之一。文愛華代表介紹說,2018年中國建設銀行湖南省分行貸款新增541億元,創歷史最好水平,實現不良和逾期率雙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