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民抓了一個壞人

　　2017年7月8日，正在加油站上班的湖南沅陵縣七甲坪鎮(zhèn)村民全斌收到了張奶奶的求救，稱孫女被一個黑影帶走了。

　　全斌立即趕到事發(fā)地點，發(fā)現(xiàn)田邊灌木中有一大片新鮮踩踏痕跡，田下方是一條30余米寬的河道，沿河長滿1米多高的灌木刺叢。全斌一邊疾步?jīng)_進刺棚尋找小女孩下落，一邊叫張奶奶到公路邊攔車求援。

　　突然間，全斌看見了一個可疑男子，大吼一聲“滾出來”后，他直接撲了上去，男子閃身躲過，穿過灌木叢沿河坎往下逃竄，而小女孩也瑟瑟發(fā)抖地從灌木叢中爬出來。

　　“全斌是第一個追過去的，他跟著過了河。”全華平回憶，當時自己正開車路過，大致了解情況后便馬上追了上去，一些正在干農(nóng)活的村民也跟了過來。

　　2017年7月8日，沅陵縣七甲坪鎮(zhèn)，B級逃犯姚常鳳被村民合力抓獲。

　　可疑男子最初可能是想渡河后往大山里跑，但最初追過去的全斌和在那邊守西瓜地的張升華堵住了他，男子后來又折返往回跑，并再次渡河逃竄，但沒想到上下游已被趕來的村民團團圍住，直到村民全國海抓掉他的衣服，再次逃到河中時，已經(jīng)無力再跑了。

　　幾天后，全華平像平常一樣在家看電視新聞，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上次追的壞人竟是公安部B級通緝犯，還懸賞獎金20萬。

　　被村民抓住的人叫姚常鳳，1991年出生，湖北人。

　　2018年10月，浙江紹興市檢察院以故意殺人罪、強奸罪、盜竊罪、侮辱尸體罪對犯罪嫌疑人姚常鳳提起公訴。

　　檢察機關(guān)指控，姚常鳳持刀或徒手故意非法剝奪4名未成年人生命，并對其中2名未成年人尸體進行侮辱，又違背婦女意志，以暴力、脅迫等手段強奸婦女，且有奸淫多名未成年人甚至不滿14周歲幼女等嚴重情節(jié)，還以非法占有為目的，多次秘密竊得在校中學生財物，數(shù)額較大，縱觀其主觀惡性極深，犯罪后果特別嚴重，依法應(yīng)予嚴懲。

　　2019年4月15日，紹興市中級法院一審判決被告人姚常鳳犯故意殺人罪、強奸罪、侮辱尸體罪、盜竊罪，數(shù)罪并罰，決定判處姚常鳳死刑，剝奪政治權(quán)利終身。

　　這一切，都要從2011年說起。當年，姚常鳳20歲。

　　首案：兩兄妹遇害

　　2011年年初，貴州人何林全和田仁娥來到紹興新昌大市聚鎮(zhèn)坑西村打工，租住在一間20多平方的農(nóng)民房里。

　　待了三個月后，夫妻倆把在貴州老家的三個孩子接到身邊。他們覺得，還是把孩子們帶在身邊好。

　　三個孩子也喜歡這種在父母身邊的日子，九歲的大兒子何賓和七歲的女兒何琳落實到鎮(zhèn)上的小學念書，六歲的小兒子何嘉則在附近的幼兒園。田仁娥記憶中，那時的日子雖然清苦，但因為孩子們都在身邊，也懂事，所以日子很溫馨。

　　半年后的2011年12月1日，那是一個周五，何林全記得，他和妻子一早就出門，何賓和何琳上學去了，何嘉也被送到了幼兒園。

　　平日里，由于在同一個小學念書，何賓和何琳都是一起上學、放學，那天也是。回家沒多久，何賓喊何琳一起出門玩兒，但何琳說自己只想在家看電視。

　　然而誰都不會想到，這竟成了兄妹倆的最后一次對話。

　　何賓離開家后，租住在隔壁的姚常鳳，盯上了正在隔壁獨自看電視的何琳。后來據(jù)姚常鳳交代，那時因為剛剛看了色情小說，他控制不住自己的欲望，見到獨自在家的何琳，決定下手……姚常鳳進入何林全家意圖對何琳不軌，遭到何琳的反抗，姚常鳳并未收手。此時，剛剛被親戚送到樓下的何嘉，跑上樓梯回家，當他開門的那一刻，見到的卻是姚常鳳，以及當時可能已經(jīng)昏迷的何琳。

　　姚常鳳發(fā)現(xiàn)了何嘉，在接下來的幾分鐘里，他殘忍地將這對姐弟殺害，逃離了現(xiàn)場。

　　沒多久，何林全回到家，打開門的一瞬間，他腦子里一片空白，他隨即報警。

　　警方抵達時，田仁娥被家人攔著不讓進屋，因為怕她受不了。

　　偵破：現(xiàn)場慘不忍睹

　　案發(fā)當天，新昌縣公安局刑偵民警張飛接到電話說在新昌縣東南邊的大市聚鎮(zhèn)發(fā)生了命案。

　　“趕到現(xiàn)場一看驚呆了，命案現(xiàn)場看了不少，這么慘的我也是吃了一驚。我記憶中那場面滿地的血，兩個孩子倒在血泊中……”

　　新昌縣公安局刑偵大隊副大隊長朱茵是當年負責這個案子的法醫(yī)。“到現(xiàn)在我干刑偵10年，這也是我看到過最殘忍的一個現(xiàn)場。所有人都沉默了，還有民警直接受不了跑到陽臺上去哭了。我中間也退出案發(fā)房間，休息了兩回。”

　　新昌的這起案發(fā)地點是大市聚鎮(zhèn)上一棟2層樓的農(nóng)民自建房。一層樓兩戶人家，受害者一家5口與姚常鳳兄弟兩人同住二樓，門挨著門。

　　張飛說：“當時能鎖定他還有一個線索，現(xiàn)場有一雙比較淺的血鞋印，通往姚常鳳的房間。”

　　民警在姚常鳳的房間內(nèi)搜出了一雙拖鞋，鞋底有血印。在房間內(nèi)還留下了一張紙條，大致意思是：對不起家里人，請弟弟照顧好家人。

　　事后從女孩身上提取的DNA檢驗結(jié)果出來后，確定兇手就是姚常鳳。

　　2017年7月10日，沅陵縣看守所，姚常鳳講述自己作案情形。

　　鎖定兇手后，警方展開了追捕。

　　“當時能調(diào)動的警察都參與了這個案子。他出逃后，我負責到嵊州去尋訪線索，還真有人見過他。我們又一路追查到了三界鎮(zhèn)一個五金廠。那個老板告訴我這個人就在他廠里。當時我們興奮得不得了，立馬沖進去，結(jié)果人早跑了。他就在五金廠待了半天，因為老板問他要身份證去辦暫住證，他就跑了。”張飛說。

　　當時，警方在三界鎮(zhèn)蹲守了兩三個月。大冬天的，車子不能發(fā)動，不能抽煙，24小時蹲守，沒有結(jié)果，線索斷了。姚常鳳的老家也去了，也沒有線索。

　　逃亡路上連續(xù)犯案

　　姚常鳳是湖北恩施宣恩縣沙道溝鎮(zhèn)紅旗坪村人。

　　案發(fā)之后，他坐公交車去了新昌縣城，有山就跑到了山里了。在山里，頭幾天沒有吃的，沒吃的就喝水、吃野果。他想著離老家近一點，于是就找了一個地圖，跟著地圖走。

　　據(jù)他落網(wǎng)后交代，逃亡后選擇的落腳點，基本都是離老家近的地方。

　　姚常鳳交代，2012年7月，他在湖北老家的橘樹林里奸殺了一名8歲多的小女孩，之后他將小女孩掐死，最后埋尸河邊。小女孩遇害時，距離其9歲生日僅僅只有四天。

　　從姚常鳳的老家沿著山路往南開車十幾分鐘，就進入了湖南龍山縣石碑鄉(xiāng)地界。

　　2013年2月18日，姚常鳳在湖南龍山縣內(nèi)，持水果刀強行將落單的姚某（女，15歲）拖至草叢欲實施強奸，遭到受害人強烈反抗，喪心病狂將其殺害，埋尸后潛逃。

　　姚常鳳交代，案發(fā)前，他已經(jīng)在龍山藏匿了近一年的時間。

　　這之后的2013年2月至2017年1月，姚常鳳在重慶市梁平縣石馬山公園等處，針對7名落單女性采取暴力手段實施強奸。

　　2017年2月至2017年7月期間，在重慶市酉陽縣植物園內(nèi)以暴力方式對3名落單女性實施強奸。

　　姚常鳳自供3次殺人經(jīng)歷

　　在被抓捕前，警方最近一次發(fā)現(xiàn)姚常鳳的行蹤，是在2017年2月初。

　　當時，重慶梁平的兩名村民發(fā)現(xiàn)一座山上的洞穴里，臨時搭起了一個帳篷，住著一名陌生男子。村民們上前問話，可這名男子很警覺，趁人不注意很快逃跑了。

　　警方發(fā)現(xiàn)此人正是姚常鳳，當時帳篷里只有一張簡單的床，被褥凌亂，旁邊整齊地擺放了很多書。

　　母親：都以為他早就死了

　　姚常鳳四處逃竄，住山洞、廢棄寺廟，靠偷竊等為生。

　　2013年，姚常鳳轉(zhuǎn)移到了重慶梁平，在這里他待了一年多，犯下了7起強奸案，但沒有殺人。

　　姚常鳳交代，他覺得梁平比較適合他，他舍不得離開這個環(huán)境。要不是被發(fā)現(xiàn)了住所，他想一直待下去。

　　而且里面搭建得非常好，還區(qū)分了生活區(qū)跟廚房。他還自己做飯，在山上他種了一些蔬菜，特別是辣椒，因為他愛吃辣椒。他說他對山有一種熟悉感，越是原始的山，他越喜歡。

　　在他的山洞里，警察還發(fā)現(xiàn)了200多本書籍，有中學生的言情小說，還有各種雜志。他逃跑的這幾年沒有手機，也不跟外界聯(lián)系，就靠這些書來消磨時光。他說這些書都是梁平當?shù)氐囊凰鶎W校里偷來的。除了偷書，他還偷學生老師的錢財，偷了整整一年，最多一筆偷了2000元。

　　除了梁平，在湖南龍山時他住的山洞，也有兩個。

　　“他的野外生存能力特別強。他在半山腰找了一處地方，挖了一個洞，兩邊用石頭當梁柱，洞口外面是天然的灌木叢，頂部用灌木覆蓋。即使有旁人從這里經(jīng)過，也不會輕易發(fā)現(xiàn)這里有個住所。”張飛說。

　　姚常鳳是一個怎樣的人？追逃他6年的張飛十分清楚：姚常鳳的生父因為強奸入獄，不久后死去。老家在湖北恩施宣恩縣沙道溝鎮(zhèn)，家里有一個小2歲的同母異父弟弟，還有母親和繼父。

　　2011年在新昌作案后，新昌警方常到其老家布控警力，每到春節(jié)等重大假日，還會加派警力蹲守調(diào)查。

　　但是對于老家的村民，大家對他的影響很模糊。一位村民說，姚常鳳常年在外打工，多年沒有回家，村里人對他的印象只停留在小時候。“這個娃也不愛說話，大家也不知道他在外到底干啥了。”

　　另一位村民說，姚常鳳吃過苦，4歲時父親就因病去世了。“但他干了這么多傷天害理的事，抓住才好，不能讓他再害人。”

　　姚常鳳的母親說，“他10年前去浙江打工，中間也就帶著弟弟回來過一次，和我?guī)缀醪徽f話，我們都以為他早就死了。”

　　“只是她們都落單了”

　　在接受媒體采訪時，姚常鳳對于自己的罪行，表現(xiàn)更多的是無所謂。

　　回憶起在浙江的第一次犯案，姚常鳳說自己就是想強奸那個小女孩。為什么連小女孩的弟弟一起殺害，他說小男孩在喊，怕他們告密。

　　問他如何選擇作案目標，他說因為自己個頭比較小，就挑單身好下手，容易被他控制的女性，至于年齡他不挑。據(jù)警方調(diào)查，年齡最大的受害者48歲。

　　對于那些受害者，姚常鳳沒有太多印象，“沒在意漂不漂亮，只是她們都落單了。”

　　問他，“感覺傷害了他們也無所謂？”姚常鳳點了點頭。

　　說起那些被他殺害的女孩，他神情平淡

　　姚常鳳讀書比別人晚，8歲多開始上學，中途還留過級。等到16歲小學畢業(yè)的時候，已經(jīng)是班級里年齡最大的人。他內(nèi)向而孤僻，玩伴更多是男同學，很少跟女孩接觸。

　　小學畢業(yè)后，姚常鳳跟著老鄉(xiāng)來到新昌的軸承廠打工，一干就是4年。最開始只有千把塊，后來才有了一千五六。“生活除了吃飯睡覺，就是打工。”內(nèi)向的姚常鳳似乎沒有別的消遣方式，也很少跟人聯(lián)系，手機通訊錄里面只保留了個位數(shù)的聯(lián)系人。

　　新昌案發(fā)后，當時警方在他的銀行卡里發(fā)現(xiàn)還有1.9萬元的存款。后來了解到，他是非常節(jié)儉的一個人，每年都會給家里打錢，自己很少花錢。

　　這些錢從他逃跑那一刻開始就再沒動過，他說曾在電視上見過，取錢會被抓。

　　要一雙襪子

　　因為腳鐐卡得腳疼

　　2017年7月20日上午9點半，紹興新昌大市聚鎮(zhèn)坑西村。在大批民警的押解下，身著紅色囚服、帶著手銬腳鐐的姚常鳳被帶到當年的案發(fā)地指認現(xiàn)場。

　　為了保險起見，警方還在他腰上系了食指粗的繩子，由一名民警在身后拽著。

　　在街上指認逃離路線時，姚常鳳還向民警提出，要一雙襪子，因為腳鐐卡得腳疼。

　　在民警給他穿上襪子后，他被架著走到了案發(fā)的那幢小樓房前，面無表情。

　　姚常鳳在新昌指認現(xiàn)場。

　　時隔5年半，姚常鳳回到了罪惡的起點。

　　那是一個典型的三層農(nóng)民房，當時何林全一家和姚常鳳兄弟倆分別租住在頂層的兩間房子里。何林全家那間靠著樓梯，姚常鳳兄弟倆的房間靠里，面積比何林全家大一點，兩家的門都對著樓頂小平臺。房東記得，當時的租金也就每月四五十元錢，出事后，這棟房子再沒住過人。

　　在姚常鳳指認完現(xiàn)場五個半小時后，何林全和田仁娥趕到了新昌。從貴陽老家到新昌，夫妻倆一路上花了二十多個小時，他們一路沒怎么說話。一年半前，他們回了老家，但一直惦記著這事。

　　田仁娥和何林全想不到是隔壁鄰居姚常鳳作案。因為兩家?guī)谉o交集，更無仇怨。他們對姚常鳳的印象，也只有“不怎么搭理人、內(nèi)向，成天關(guān)著門，就算倒洗臉水也只是開個門縫潑平臺上”。

　　當何林全發(fā)現(xiàn)孩子遇害后，他甚至還敲開了姚常鳳家，詢問當時在家的姚常鳳的弟弟有沒有陌生人來過。

　　抵達新昌后，新昌警方將他們接到了新昌縣看守所對面的辦公區(qū)，姚常鳳就在他們對面的監(jiān)區(qū)。

　　案子破了，兇嫌被抓，何林全一直都噙著眼淚，他說只想問問姚常鳳，到底是為了什么？

　　在看守所里，姚常鳳說殺害兩個孩子后他就離開了那里，在警方大搜捕過程中，他有時看見呼嘯而過的警車，“心里很害怕，想過自殺，但是到最后都下不了那個決心。”

　　之后，他似乎忘記了害怕，在多地連續(xù)犯案。